清香如故
刘娜
一
秋雨无声,秋夜好眠,翻个身便是凉爽的秋日,再转个身热闹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古人云:“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但今年秋天注定是闹热、团聚的。爷爷奶奶百年冥寿,云朵般个性不一,身形不同,去留各异的八方亲友将悉数到场,到时怕是连前坪都站不下。
肯定是站不下的。爷爷是两年前走的,彼时将满未满98岁,“怕是有个百岁满。”这句人人都说的美好祝愿最终还是略有遗憾。从邵东突然病起到长沙湘雅辗转多时再连夜赶回廉桥天坪(旧称)老家,缠绵病榻数月,常有乡里乡亲前来探望。彼时他神志并不算清醒,爱拉家常的他已经不能再说些什么,亲友、乡亲们只是坐一坐,问一问,更多时候是念叨他的好。
他的好也就是一个普通农民最普通的好,比如勤劳,比如坚韧,比如达观,比如善良。只是好一辈子,堪堪一百年光景,也就成了大的好,不一样的好了。
爷爷几乎总是在走。年少时,是被追着走,慌不择路,一身露水一身灰泥地走。1921年出生后的二十余年里,正是黎明破晓前最浓重的黑暗,乱世里一个小小百姓无异于历史洪流中反复挣扎的蝼蚁一只。更何况,年岁渐长后,如何躲避抓壮丁,又多少能找点吃食不至于饿毙,活命,是他青春岁月里最要紧的事。被抓去的同乡几乎再无音讯,但壮丁的种种惨状却人人皆知,只能四处地逃,到处地藏,一旦被抓去,此生能否再回乡,是否还有命回乡,都是未知了。而廉桥的那一方山水,少年只能在一块断壁或半树残枝掩蔽下,万分警惕的短暂停顿中,老牛般反刍,稍作咀嚼了。其时的种种惊心动魄,爷爷在世时并没有详细地说,或许他不想再去追忆,毕竟今时对比往日,已是世界两重了。
解放后,爷爷还是在走,只是脚步闲适多了,但百废待兴的日子,养家糊口总是艰辛。走南闯北几乎全靠一双脚,挑着布担四处叫卖,饿了吃点粗粮,渴了讨点水喝,累了席地一坐,不舍得住店,常常是露宿街头。酷夏忍忍也就过了,不过是与蚊子臭虫行个方便,最怕的是数九寒冬,单薄的衣裳无法御寒,血肉之躯全凭一股意志强撑。后来也被他找到解决办法,一壶便宜的烈酒,抿一小口,寒气便去了多半,布担晃晃悠悠,人也晃晃悠悠,倒也在艰难人世间寻得几分飘逸的乐趣。此时,这个最爱说“李白醉酒诗百篇,天子呼来不上船”典故的中国普通农民,或许以酒在他艰辛生活里短暂地找到几分与诗仙类似的诗意。当然,若有妇孺大喊“卖布的”,他是断断不敢“呼来不上前”的。
日子渐渐好过起来,他仍然在田间地头不停歇地走。参加集体劳动,他是最不惜力的;80年代推行农业生产责任制,已是花甲老人的爷爷更是半点不输年轻人,既把田地的事料理得清清楚楚,又忙里偷闲做点小生意。插秧拌禾晒谷,种辣椒种丝瓜种红薯,摘黄花蒸黄花……甚至后院的两棵桃树,也都被他照应到了。“走不愁,不能走了才愁呐”。他总是这样对我说。靠自己不怕没活路,你看李白从来不靠别人,乡村农人又一次提起李白。家里的责任田一直种到85岁上下,实在是干不动了,才托付给邻居,但每年总要往返几次。什么时候要犁地了,什么时候要育苗了,什么时候要插秧了,都要督着进度,稻谷成熟时,更得从邵东赶回天坪亲自督战,有时手痒了还得下地摆弄摆弄。“不能做才愁呐!”他还是这句。
没人理解他。在乡人们朴素的价值观里,子女“背”好里,年纪大了,该休息该享福了。为这事,父亲和爷爷大吵一架。90年代,全国上下经济状况都有了很大改善,彼时父亲吃“国家粮”,母亲也有自己的营生,一家子生活再供养爷爷没问题。但70好几的爷爷照样种田种地摘黄花,父亲怕他太辛苦,尤其是斗晌午摘黄花,中暑摔倒可不得了,多次劝爷爷把黄花地让给交好的乡亲摘算了,爷爷坚决不同意。最后父亲下了狠心,宣称爷爷如果再坚持,他就喊人把黄花全部割掉,看爷爷摘什么?一向和善的爷爷大怒,厉声批评父亲:“共产党是怎么教育你的,亏你还是个乡长,毛主席打天下容易吗?你如果敢破坏农业生产,我就去告你!”父亲没办法,只好由他去了。再到红钵子太阳天,父亲只要有假期就回老家,背着背篓一声不吭地跟在他的老父亲后头,日光下两人投射在黄花地里的影子,不止一次重合在一起。
没见过爷爷愁,也很少见他发怒,挂在嘴边总是一句算了,也就真的算了。好像世间烦心事、不平事,只要烟丝一卷,火一点,一吸一呼之间,也就散了。这种豁达与生俱有,还是曾经的苦难所给予,又或者兼而有之,这答案我无处可寻。但对于当时正沉迷于武侠世界,一心仗剑走天涯的少年而言,爷爷这种凡事算了的处事方式就是妥妥的懦夫行为,半点英雄气概没有。前院的枣后院的桃,都让邻居小孩偷走了,自家孙子吃不着,他看见了也不管,慢慢悠悠卷他的纸烟,摆他的龙门阵。别人再与他计较,他也只是笑笑,屋前屋后碰见了,该打招呼打招呼,照样微微笑着;有什么事需要照应了,他还是一样不会推辞,也难怪乡人们总爱“阳爹”“阳爹”喊得亲热。
没见他怪过别人,我们却狠狠地怪过他一次。“坟山屋场”是农村生活里的两件大事,关系着最说不清道不明但在老人眼里必须尊崇的风水,关系着这“一兜人”能不能在村里立得住脚,有没有面子,为此争执的常有,上手打架的也不少见,尤其是朝堂风水是绝对不能让步的。而爷爷在家住着,偏偏一天天眼见着对面邻居建房挡了我家的朝堂风水不管不问,也不请求援助——向在邵东,在广西的两个儿子通报。等另一邻人看不下去告诉父亲,再回乡时对面三层楼房已经建好,再去理论,也只是理论了。父亲和我都在乡镇工作多年,也做过不少人这一类的思想工作,见过老人在挖机前躺着不许施工的,见过从“文斗”升级到“武斗”的,就是没见过爷爷这么淡定的,仿佛那是别人家的事,仿佛对面的三层楼房不过是屋前一年年蹭蹭往上长的一抱翠竹,不碍事的。大家默契地没有说出口,责怪的意思却在脸上表述得清清楚楚,爷爷也不恼,一根纸烟卷好,笑着拿出他的主意,屋场风水都是封建思想,你们住在城里,城里房子还有什么风水?我家人出得正,靠的是自己努力,不是靠风水,出得不正再好的风水也没用。算了,别去计较了。一番话毕,众人哑然。现在想想惭愧,做别人工作易,过自己这关难啊,不然古话怎么说,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呢。但每回一次老家,这种狭隘的思想便自然会扭转一分。爷爷不在村里住的这些年,他去世后的这些年,只要我们返乡,总有邻居赶紧下地扯菜挖红薯拔萝卜,实在没有花生也要装一袋给我们带回去,这或许就是爷爷不吝“春种”,儿孙才有的“秋收”吧。
直到现在,我才渐渐懂得爷爷:一个经历过生死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不过是他选择了珍惜、豁达和宽容。又或者说,一个走过了生死的人,还有什么可争的呢?除非不得不争。
二
1975年,离我出生还有十年。这年夏天,十六岁的父亲在门前塘边来回反复地走,头顶群星再璀璨,也照不亮少年晦暗的心——初升高实行推荐制,整个天坪拢共五个指标,小门小户的外姓人自然只能靠边站,年年全校第一没用,年年当班长没用,表现再好也没用。大队书记给出的理由是奶奶在家织布,属于资本主义尾巴,根不正苗不红读什么高中?这对农民夫妇身无长物,却最懂小儿子的心,于是一个负责撕一个负责接,把父亲这些年在学校高高兴兴拿回来,又恭恭敬敬贴满墙的奖状一张张小心撕下来,作为谈判的资本,上大队书记家理论。自然是没有结果的,两口子一刻不停,把大队书记门口沾上的泥巴在人民公社台阶上刮了刮,把挡住他们的手推了推,把儿子的奖状一个个办公室送,终于送到公社书记面前。两个半生不知“谈判”为何物,只懂织布卖布、种田做土的农民,硬是凭着一股道理在我们这边就不怕的勇气和两颗做父母的心,竟然“谈判”成功了。公社书记被磨得没办法,又鉴于全镇类似的情况还有不少,于是决定在农中初中部抽一些精干的老师办了一个高中班,父亲这才有了上高中的机会。
但父亲决定不读高中了!读书有什么用,别人嘴巴皮子一翻,说不能读就不能读,不读了,还是回来赚工分更实在。爷爷看着奶奶好话说尽,叹了口气,又借着光把奖状一张张贴回墙壁上,扛着锄头就出门了。临了放下一句话,“赌气有么子用,人要靠自己争气。要是这样你就不读了,那就莫读了,只当你莫出息,只说明大队不推荐你是对的!”
父亲听进去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去农中报到了,像他的父亲一样,他开始走他的路。从地形来看,属于丘陵地带的这个湖南小乡村,并没有特别陡峭的山路要走,也没有特别湍急的河流要蹚,但仅凭两只已经深深扎根在泥土里的赤脚要走出去也并不容易。清风朗月,虫鸣蛙叫,这些曾极大延缓我回家进程的事物,父亲是顾不上的,他只顾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路。赶着天亮前出早工,赶着去上学;放学赶着回来出工,晚饭后赶着帮奶奶织布直至深夜;寒暑假也不得歇,要赶到学校挑红砖做工赚学费。经常为了赶工赶上学饿肚子,家里也没什么可带,饿了吃点红薯丝,就点咸菜,及至后来这两样我们吃得倍香,他是一口也不肯尝的。好在1978年恢复高考,为了保证一次性跳出农门,不再给家里添负担,父亲不顾老师劝阻,放弃考大学,填报了中专,最后以远超录取分数线的成绩考上娄底农校,从此端上“铁饭碗”,到此,这口憋了三年的气总算是争着了。
有趣的是,子女对父母或许总要经历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过程,从儿时的眷恋到青少年时期的反叛再到开始真正理解,需要耗费相当漫长甚至一生的时光。往往揽镜自照或翻看以前的照片时会发现,老了老了,自己的样子越来越像父亲(母亲)。其实不然,我们只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罢了,在我们长大成人后的许多年里,甚至在我们自认为背离他们的那些年里,我们仍然在一步一步向他们靠近,脚步不断加快,直到有一天突然被自己吓一跳——自己说话的语气,做事的方式,怎么那么像他/她,而这恰恰是年少时最不屑甚至坚决反对的呀!唉,血液里的东西,谁又能抹去,少年时随意在课桌上画出道道,又涂上蓝墨水的“早”字,几十年后依然清晰,何况对一个人,花费成千上万天,用言语和行为日复一日地篆刻呢?“早”字或许还能用刀雕去,但渗进血肉骨髓里的那些呢?怕是要跟随一生了。或许这就是言传身教,春风化雨的神奇和冷酷之处。
听父亲讲,爷爷似乎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教育过他们兄弟俩要勤劳,要善良,诸如此类。或许他压根就不担心,并绝对相信这些品质会在两个儿子身上完美复刻,毕竟有样学样,这几乎就是天经地义,没有道理可讲的,毕竟人人提起阳爹屋里的崽,都异口同声讲教得好,是要竖起大拇指的。但“老革命”也会遇到新问题,待父亲跳出“农门”,逐渐走上领导岗位后,爷爷坐不住了。他思考再三,决定把一生中最敬重的毛主席他老人家请出来,给捧上“铁饭碗”的小儿子好好上上课。上课的内容主要有两点,一是毛主席打下了江山,年轻人才有机会端公家碗,要懂得珍惜。二是毛主席打江山不容易,要记得为老百姓做实事,不能想着弄好处。两点其实也就是一点,不要变质,不要忘本。上课时间很短,毕竟思想政治教育不是这位老农的强项,但从实际效果来看,这堂课上得还真不错。从科员到党委书记,从乡镇到机关,几十年里无论身在何处,在何岗位,父亲都像他的老父亲一样,在那一方土地精耕细作,从来不敢耽误“农时”,并收获了众多的认可和肯定。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有说他不如意的。一个撤区并乡到大乡镇当乡镇长,三十多岁又当书记的人,进城到农办当副主任,再到市管局,到政协,在绝大多数人眼里,是妥妥地走下坡路,并不如意了。但我却并不这么认为,尤其是年岁渐长,曾经的意气风发逐渐归于平淡后;尤其是我几乎复制了他的路,并原地踏步“蹉跎”近十年后;尤其是我越来越像我的父亲,开始学会用一颗澄澈的心去看待事物之后——站在不同的角度,眼前所见的得失可能完全不同。今年夏天,我在湘潭大学门口,望见正在草坪踢球的父亲,球的轨迹连接着他的小孙女,又迅速被传送回来,紧随的是一阵欢笑声,不远处毛主席塑像威严矗立,坚定的目光遥望着前方。也许,没有得到或失去本就意味着轻盈,正如此刻。
还有说他傻的,主要是曾经的同事朋友。比如分配任务时,把重的难的留给自己,考虑待遇总想着别人;比如经常忘了吃饭,有时是为了一条路,有时是为了一桩“麻纱”事,三十出头就熬出了胃溃疡;比如煤矿老板主动找上门要他参股分红,被他一口回绝;比如时任县委书记在乡里联点,不常去汇报工作,反倒天天下村;比如也会虚惊一场:有段时间父亲整天忧心忡忡,问也不说,最后在母亲再三询问下才知道,因为胃痛到县人民医院检查,初步怀疑是胃癌。他也是会后悔的,也会想如果把身体放在第一位,吃饭不那么着急忙慌,或者有事了干脆不吃,如果少熬夜少加班,不那么拼命……人生没有后悔药,但好在人间尚存幸运,到湘雅检查后,确定不是胃癌,只是严重的胃溃疡。刚出医院,父亲就把医生的再三叮嘱留在了医院,依然每天下村入户,只不过兜里多了一瓶药,还常常忘了吃。
或许父亲就是爷爷六十多年前种下的一颗土豆,或门前那棵枣树,也可以是竹子或随便什么植物,总之像从地里自然而然生长出来的,绝不会甩掉泥土拔脚就走,总带着几分农村孩子与生俱来的朴实和本分,但就是不像个领导。“你不像个领导!”父亲的亲哥哥,我的伯父说出这句话时,带着几分无法置信,几分无奈,与他一个小时前兴冲冲走到界岭乡政府党委书记办公室门前的心情截然不同。从廉桥搭车到界岭的短短路途中,这位小商人没有想过自己外出做生意需要本钱,找乡人们看来已经出人头地的亲弟弟借钱,对方也会拒绝他,原因是没有。他更相信这是一种托词,你都当党委书记了,这点钱都没有,谁信?准备拂袖而去。父亲没办法,只好走到农村信用社贷款借给伯父,不知那一天,两兄弟的心情谁会更复杂些。
是不像个领导,父亲工作几十年,没给我们姐弟留下些什么,我们似乎也没受过他多少荫泽,无非是不用看牛不用扯猪草,也没有别的不同了。直至父亲退休,我进机关,更多地在各种场合遇到过去与他熟识的人,往往第一句话就是,“你爸爸人品相当好”,并因了父亲拉近了相互之间的距离。二十多年前他工作过的乡镇,至今还有老百姓主动与他联系,席间依然念叨着当年他在那方山水耕耘的往事,当然也难免还要说他傻。父亲也不辩解,只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微微笑着,就像他的老父亲一样。
三
我也在走我的路。过去十年里,我一直在S315省道上来来回回,在我的青春岁月里努力辨认、熟知、热爱乡村的一切。十年后,当我再次回到机关,站在政府前坪的奔马下,年少时的梦想几乎已被岁月的马蹄踏碎,似乎这些年一直在做着“无用功”,伸出手来两手空空。唯有刚通过公选来报到时,父亲和我并肩走到这里,他自豪的样子至今难忘,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夸赞的话,只是把爷爷当初嘱咐他的,再一次向我嘱咐。但有的事他或许并不知道,这一课,爷爷在世的那些年,也曾反复督促我温习。
从高德地图上看,邵东到邵阳近40公里,耗时约一个小时。九月开始,我在这条路上奔走往返,驾车或乘高铁。路的这头是家,有我六岁的女儿,过去六年我在乡镇,已经错过了太多她婴童时期无可复制的美好。路的那头是单位。每天六点起床,无非是些生活的琐碎:自己和孩子梳洗,吃早餐,把孩子送到奶奶家。孩子的父亲在纪委工作,常年在外办案,为了赶到八点前到岗上班,只能由奶奶接力送到学校。两点之间,这往返两小时的时光里,有清晨擦肩而过的路人同样匆匆又同样沉重的困倦,有漫天向你扑来似乎永无止境的白云,有黑夜远处高楼镭射灯光迟缓无差别的扫射,有一动不动待车驶过又静静闪烁的繁星,更多的是我在这条路上来回奔走,清晰可闻的脚步声。
于是一个一生中只在北京短暂停留过的南方小县城公务员,把生活过出了北漂的滋味。这种漂流容易让人的思绪逐渐接近一片汪洋——我不止一次想到了我的祖辈父辈,揣想当初他们在路上奔忙时是何种心情,常常在想一个人曾经走过的路,是随岁月通通化作虚无,还是真实存在并持续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就像当初爷爷踏上奔逃之路、创业之路,父亲走上求学之路,如今,路又在我的脚下,我却不再怀揣“未走之路”的猜想,去假设如果走的是另一条路,一切又将如何?或许,人生注定要有这样一段打磨的时光,尽管会有岁月的划痕,但也会日臻圆满。这漫长的过程让我坚信,爷爷走的路是正确的,父亲走的路是正确的,我走的路同样也是正确的,或者世上没有错误的路,只要干干净净、清清白白,靠一双脚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走,走向哪里都是对的。
“妈妈,妈妈,这个怎么拼?”一旁正在练习拼读音节的孩子走过来摇着我的手问。
“b-a-ba,爸爸……”我的手指从键盘移动到书本,指着答道。
“妈妈,爸爸是不是又抓坏人去了?”
“是啊。”
“人怎么会变坏?就像饼干变质一样吗?”
“差不多吧。”
“那怎么才可以不变质呢,我可不想变坏。”孩子歪着脑袋,略显忧愁地追问。
我没有回答,起身把书房的窗户全部敞开,晚来的桂花香气刚才已经从窗缝里悄悄地潜进来,我早就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