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和妻是经人介绍认识继而步入婚坛的。其实,当时谁也没有料到一根红线就此把我们拴在了一起,像拴两只蚱蜢。如今,我们的日子充满了情爱。每当我们有说有笑地并肩出入家门时,便会遭到一些人的冷眼、嫉妒甚至是咬牙切齿地羡慕。苍天可鉴,我们是真心相爱,我们只想一路顺风地走完婚姻的旅途。
我们家隔壁住着一对少年夫妻。他们的生活委实是多彩多姿变幻莫测,刚刚还是风和日丽,忽儿就电闪雷鸣。如此循环,却苦了我们。偶尔我与妻满怀柔情共渡爱河时,那边的男吼女哭声频频而至,在爱河里下起了冰雹,砸得我们的爱之船摇摇晃晃。我是可忍孰不可忍地奔过去,凭我的口才和婚姻经验大放厥词。瞧着小两口万般虔诚的模样,我恬不知耻地大笑而归。妻在一旁刮我鼻子:“羞也不羞,自己当初是什么?”我一怔,记忆随着当初的轨道往下滑,眼前忽然跳出几件初婚时有趣的往事来……
负气
妻性情温和,早在恋爱时我就意识到妻决不是那种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的角色。我曾在日记里把妻比做小绵羊,妻不承认。妻说她属兔这一生注定要被我这只老虎吃掉。我之所以如此大言不惭,并非王婆卖瓜。婚前我们曾为一件小事争吵,我那时心高气傲且受不得半点刺激,一气之下我推门而走,大有壮士一去不返之意。妻顾不得少女羞涩,直追了几里路才把我这头笨牛拉回来。一个姑娘为了爱竟如此忍声吞气,当然是性情使然。
婚后,我调到县城工作,妻仍在原来的卫生院。因为两地分居,我们便把星期日当蜜糖来慢慢品尝,让一天的爱情蜜汁溢满其他日子。然而,婚后的妻子和婚前的女友相比却判若两*一改过去文静端庄,小兔变成了狮子,不时向我大发雌威,我这只真正的老虎却忽然成了一头牛。但牛也有秉性,于是牛狮之间频频会战,闹出诸多事端来。
又是一个星期日。我兴致勃勃赶回家。爱情之火压抑了几日,见到妻后猛燃起来。妻当时正坐在沙发上打毛线,那神态显得优雅。我将满提袋脏衣臭袜一丢,便忘形地奔向妻。不料妻对我正眼不瞧,只是淡淡说一句:
“今后的衣裤要自己洗才行。”
我一愣,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熊熊爱火骤然熄灭。我有些恼丧地坐在沙发上,与妻保持一定距离,两个人装沉默状,犹若陌路。吃饭时空气闷得人出汗,我终于忍不住问:
“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我发现你有很多坏习惯。”
“不错,但我从未保留过,恋爱时你就知道的。”
“现在得改。”
“改不了,我就是这么个德性。”
“我最讨厌你这德性。”
“既然讨厌我就走。”
我故伎重演,立马起身。我想妻一定会拼命阻拦抑或软语温存,但妻却如万里长城一般巍然不动,我只得提起袋子愤怒地往外走。
外面的世界并不精彩,满苍穹阴云密布,冷风袭人。我在卫生院大门边等了若久,未见有公共车路过,却等来了倾盆大雨。雨水从屋檐下直泼下去,洒碎在水泥坪里。我忽然望一眼背后,妻没有跟来。
雨下过不停。雨雾漫溢笼罩了大自然,雨丝显得飘忽,我的情绪也变得摇曳不定。我猛然想妻此时不必来拉我,只要她在楼边望我一眼即使是漫不经心的一眼,我绝不会再耍犟,我一定会欢欢喜喜愉愉快快跟她回去。
然而奇迹并未出现。
这时一位医生走过来问:
“怎么回来了又要走。”
“有急事。”我讪笑。
雨愈下愈急天昏地黑犹若*来临。我思想片刻便果断上楼,妻仍在干旧活,那张平时我一见就心热肉跳的脸此时显得淡漠陌生。我叹一口气,忽然问妻要伞。事实上我那把伞放在单位,妻从不出门家里自然无伞。我之所以这样厚颜无耻地没话找话,有让步和妻第二次握手之意。我想男子汉走到这一步也真*无颜见江东父老了。而妻却并不理会我的良苦用心,冷冰冰一句话掷过来:
“我这里没有伞。”
我再也难以抑制,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毫不犹豫地冲出家门,然后奋不顾身地跑进连天接地的雨水里……
回到单位,忿怒、苦闷、失落、恼丧轮回在脑子里奔突。我蓦地忆起恋爱时妻拉我的那一幕,一股火直冲脑门。妈的,女人都不是个东西。我用最刻薄极恶毒甚至听不得人的话将妻默骂了足足几个时辰。
骂完后气血畅通心地一片空明,我就是这么个贱骨头,对谁都无法怀恨在心。翌日一起床,心境嬗变,思维便死皮赖脸地往妻身上靠,想妻的种种温柔所在,直想得失魂落魄欲死欲活。
一星期过去了,两星期又即将来临。我由负气转为泄气最后变成不时失眠和苦苦支撑。我这才发现结婚也不是件好差使,它使你爱恨交织铭心刻骨难忘一个情字了得。
那是一段灰暗的日子同时也是我最悲苦的日子。我常常吟葬花唱焚稿越剧调子熏得人欲哭无泪,一位多愁善感的女同事凄苦地对我说:“你别唱了,你再唱我真不想活了。”
瞧着女同事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要不是有男子汉阳刚之气撑着,我真想大哭一场。
在与妻分开的第二十七天下午五时,我毅然决然地想今日不管怎样要回家一趟,为负气我心事重重衣带渐宽已掉了五公斤好肉,这气无论如何再沤不得,这个灿烂的周末无论如何不能再白白浪费。
主意一定,我快步来到宿舍,仓促打开门,忽然我惊呆了,我的眼前耀出一张白皙而略带些许羞涩的美丽肖像,那双眼若微风轻拂的深潭,涟漪闪闪。我心胸间陡地荡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激情,我鼻子一酸,饿狼一般猛扑过去……
那是使我牵肠挂肚相思得苦不堪言最亲最爱的妻。
摔物
妻尽管有时对我不失温柔,但妻毕竟是女人。女人爱唠叨,这一点我体验极深。尤其是妻调县城后,我时时处在她喋喋不休的唠叨氛围里而不能自已。当然,作为男子汉理应大度,谅解之余我常常以风趣和幽默把它化解。但人不能老是幽默,幽默多了就显得窝囊和愚蠢。我有时忍无可忍也即兴表演几下带刺激性的节目,企图以此迫使妻就范。虽则行为不雅但效果简直没遮的,立竿见影。
一日,我因夜晚爬格子睡了懒觉,经妻左推右喊才迷迷糊糊爬下床。吃早饭时,妻青着脸对我乱加指责。女人嘴多且唠叨起来没个完,并不时翻动起了霉的陈芝麻旧谷子。开始我什么也不说,只顾填食,后见妻一副不把我批倒批臭誓不罢休的样子,我忽然火起,将碗往桌上一顿:
“你有完没完。”
“我哪里又说错了……。”妻白我一眼,又背书般阅读下去。
我想起在妻管制下受过的种种委屈,再也难以笑脸相迎。我大胆而豪气十足地将一双手往桌上扫去,碗筷汤菜们雀跃着直往下跳。我大声吼道:
“我让你唠叨。”
妻显然被我的表演吓愣了,待清醒后她冷笑道:
“你摔东西了?家里有的是东西,你尽管摔。”
“当然,我还怕谁。”我提起一把木椅狠命摔下去。木椅惨叫一声,支离破碎。
“摔吧,把家摔烂。”妻嚷道。
“这可是你说的。”我毫不客气地又摔了几件东西。妻嚷一句我摔一件,我和妻的神形象在演戏,摔物声犹若乐器配合得有条不紊。我越摔越心狠,最后将魔爪伸向了全家最贵重的彩电。
妻傻了,大气不敢出地双眼直勾勾盯着我的手。忽然,妻疯一般直往外跑,临出门时狠狠丢过来一句话:“我不和你这种人一般见识。”
我欢快而又沉重地倒在沙发上。
其实,摔彩电只不过是我制造的一种假象。结婚这么久,我们省吃俭用才买了这尤物,它是我们婚后生活不可缺少的伙伴。我之所以作欲摔状,无忌于给一贯勤俭持家的妻来个当头喝棒。
这次战绩极是可观,我一举歼灭了几百元物件。尽管当夜我和妻重温旧梦,但妻后来一提起这件事就恨得我咬牙切齿。
经过这次巨变,妻果然文雅多了。我飘飘然之余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同事们大谈我的治妻经验,我将我当时摔物时的心情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我说得淋漓尽致又极尽风趣,引得同事们哄堂大笑。述说之余,我老气横秋地总结一句:
“要想东风压倒西风,就得如此这般。”
然而,我犯了一个极其重大的错误,我在炫耀自己的同时也把自己送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妻沉默一段后又旧病复发。为了使妻贤德,我采取了坚决回击的政策。终于有一日,我在摔了几件无关痛痒的物件后,双手毫不犹豫地托起了彩电。
妻仍然傻了眼,但短暂的傻眼后妻并未像上次那办妥图斯的逃开,而是久久地立在原地,很轻松极自在地瞧着我。
“你摔吧,几千块哩。”
“你以为我不敢摔。”
“我看你摔了拿什么钱买。”
“你再说我真的摔了。”
“这一段日子电视节目倒还可以。”
确实可以,尽是些我嗜好的枪战片。我双手有些抖,一台电视机有若千斤重担,压得我摇摇欲坠,我近乎窒息。但我无法转折,我只有高昂着头颅坚强地迫使自己保持镇静,然后将彩电高高举起:
“你瞧我摔给你看。”
妻眼里闪过瞬间的惊慌后像摸透了我心思似地并不着急。她慢慢坐下来,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的怒火尽管到处乱窜却总也窜不上脑顶。我终于无法色厉内荏,只好将彩电重重放在桌上。
“你想让我摔我偏不摔。”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把门带得山响。
我感到恼怒攻心,思维和神态尴尬到了极致。
妈的,臭婆娘!
离婚
我做梦都没料到会与妻有离婚的时候。
我曾对妻说,我这个人死要面子,你可千万不要在外面使我难堪。妻笑笑,算是默认。
我又对妻说,我这个人性情倔,吵嘴时你可千万别火上浇油。
我知道,妻又笑笑。
也许是我的忠告具有震慑力,或者是妻终于茅塞顿开,我们后确实过得平安。浅笑低语、痴情傻话时时充斥在我们爱的氛围里,我和妻彼此似乎永远有使不完的激情,有时直至早晨上班,我们还在你贪我爱地别亦难。
然而,这都是表面现象。
妻虽然不再唠叨,但病根未除。通过我一系列当仁不让的反击,妻变得乖巧多了,当着我她端庄贤惠犹若淑女,甚至有时还对我含情脉脉。而我不在时她便恢复了本来面目。唠叨满口却又怪话连篇,那口吻那表情好像我不是她丈夫而是一个为人不齿的*犯。攻击完毕,妻便离开女人们,心情舒畅快活无比地往家走。如此下去,我竟被蒙在鼓里。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妻尽管地下工作做得天衣无缝,却也有被我破获的时候。我曾几次碰巧遇到这种事,当然,妻很难堪,也极愿听我理性的批评,但她却朝秦暮楚,屡屡犯禁。我们终于进行了一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离婚战。
那是一个被夕阳染得极美的傍晚,我出差归来,怀着一腔愉悦往家走。下乡几日,甚是想家。我走得匆忙,竟忘记了旅途疲劳。
来到家门口,我将钥匙轻轻插进锁孔小心转动,我想给妻一个惊喜。
打开门,家的气息迎面涌来。里屋阳台上传来妻的说话声,妻吐字清晰,嗓音圆润。平时我把听妻谈吐当作一种美的享受,但此次无论如何也享受不起来。我如僵尸般立在当地,我分明听到了我躯体内血的流响。
妻又在背后对我进行攻评。
还是原来的唠叨,说我如何如何又如何如何,喋喋不休滔滔不绝像是与人吵嘴。末了还补上一句刻薄恶毒的结论:
“男人有什么好,我晓得这样当初就不该嫁给他。”
我强抑制住满腔的怒火,慢慢踱过去。妻见我出现,先是一惊,然后笑吟吟道:
“回来啦。”
“你当初不该嫁我,现在还来得及。”我冷冷地说。
妻见我如是说,知道此次地下活动又曝了光,当着几个女人的面她也不示弱:
“你是有许多不是。”
“是的,我承认。但是我最讨厌阳奉阴违。”
“谁阳奉阴违?”
“你自己清楚。”
我们争执起来,妻的嗓门大而惊人,从恋爱到结婚,历数我的种种罪恶,将我驳得体无完肤。我吼道:
“你既悔当初,我们可以离婚。”
“离婚就离婚,我照样嫁个好丈夫。”
我二话未说,转身走进书房,铺上稿纸,照直写下去。俄倾,我拿着离婚申请走出来,对满脸艾怨的妻说:
“签字吧?”
妻接过申请,把手一挥,签上了她的大名。
见她如此,我五脏六腑似有万根钢针在扎,愤恨之余,我神经质地大笑起来。旁边一个女人趁我不备,将申请抢过去,边撕边嚷:
“夫妻俩为这么点小事就闹离婚,真是作孽,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玩儿戏。”
几个女人劝说片刻,纷纷作鸟兽散。
屋子里寂静得可怕,妻双眼发愣。我乜一眼妻,想起刚才之事,忿怒难抑,我立马又写了一份申请,走到她面前。
“签吧。强扭的瓜不甜。”
妻不接,眼角含泪。
我装作什么也未看见,仍是说:“你既悔当初,我满足你心愿就是。明上午就去办手续。”
妻依旧不言,走进厨房。
“不去不是人。”我解恨地对着厨房喊。
入夜,我们躺在床上,谁也不理谁。时间在一点一滴往前推移,四周一片墨黑,寂寞难捱。我翻来倒去,脑子里一片混沌。我忽然想,明天真的拉妻去离婚么?围绕这个问题,我的思维闸门大开,我们生活在一起,有欢乐也有痛苦,但说到底欢乐还是多于痛苦。当然,妻委实有许多不是,但扪心自问,我也不是个十全十美的人,我懒懒散散浑浑噩噩不拘小节甚至有时还喜新厌旧,在别的女人眼里,我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