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爸 你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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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躺在床上

　　自休学在家

　　她就很少出屋

　　我看见女儿

　　时常伸出右手食指

　　在左眼前晃晃

　　在右眼前晃晃

　　青光眼手术已近两年

　　鼓楼医院眼科大夫的妙手

　　只降下女儿居高不下的眼压

　　没能留住她十二岁以后的蓝天

　　一天 女儿突然握住我的手

　　俺爸 我的眼睛

　　可能要瞎了

　　我不知所以 我双膝跪地

　　二零零三年的一个下午

　　女儿哽咽着对我说

　　俺爸你不要哭

　　你一哭 我心里也难受

       那个冬天

　　那个冬天大雪封门

　　一双天性又忍耐的茅蓊

　　让寒冷大而话之而不透骨

　　那个冬天奶奶病得离膏盲不远

　　焐不热自己的嶙峋和夜半

　　入睡前 还把我的冰点和凌冽

　　往她的怀里搂

　　那个冬天记忆轻易不会放手

　　有一处泥土像一块海绵

　　一夕云起 我的心连阴四十一载

　　真实的泪 虚拟的滂沱都给了它

　　它没有动容 被一层纸分出反正面

　　奶奶喊出的乳名 我想听却入不了耳

     一滴水里都是翅膀

　　一滴水里都是翅膀

　　我看一颗星 一弯月亮

　　由小到大到满天 长得很胖了

　　它也能带着它们飞

　　纸钱儿纷扬 某个特定节日

　　我远远望见 沉睡多年的母亲和祖母

　　从静止的日子里走出

　　走到我的伤心处

　　脚步蹒跚 行走的肌肉已经萎缩

　　她们分明是被一滴水搀着上路的

　　一滴水 深深蛰伏在一支

　　圆珠笔或碳水笔里

　　替我看管江河湖海

　　大悲大喜 比高楼还要高的诗情和意想

　　一张张白纸和键盘

　　可以从一滴水里取走我所有的积蓄

　　却取不走我的全部 转存了还是财富

     乳香

　　像反复咀嚼过的甘蔗

　　奶奶的双乳干旱而贫乏

　　再也咂不出滋养的涟漪和春潮

　　母亲一转身就站在了人间的对面

　　她把她的青春带入泥土 无底的暗

　　也带走我八个月大仅有的口粮

　　我号啕 咿咿呀呀难以表明

　　我的此刻是抗争还是怀想

　　奶奶把我搂进怀抱

　　从屋里踱到屋外 村前踱到村后

　　走着走着

　　她很快成为一只仁厚的摇篮

　　吮着谣曲入梦

　　有奶奶守护在身边

　　夜像屋后椿树上的那只乌鸦

　　想向我施威 也隔着一道工事

　　每当忆及她的奶头

　　我嘴里还会泛起阵阵口水

       父 亲

　　家乡不叫爸

　　一般称大

　　很俗 俗得

　　不堪入流

　　不知

　　这般土气

　　起于何朝何代

　　我想

　　大树大山

　　可能是真正的启发

　　因为 儿女们

　　翅膀未硬之前

　　父亲直直的腰杆

　　都是顶梁柱